速度与激情绝缘体……呵

【团孟】浮蝶17

ooc bug 烂文笔 私设 等各种预警

       正文如下↓


       怒江,天然的险地,名字仿佛是照脾气来取的,她发一次雷霆能轻易拍翻一支装备精良、军事素养过硬的日军中队,何况这只仅能依靠手足且负重携老的小队伍,倘若孟烦了告诉死啦死啦,几十年前,或者几个月后,他可以背着一个死人泅过怒江,那他一定会当孟烦了在开玩笑。

       所以即便孟烦了脸上已终于有些活人颜色,面对着滔浪翻腾的怒江,死啦死啦总是不能安心。

       他遂一直死死抓住孟烦了。刚入江时抓的是衣领和背包带子,走了两步不能放心,太容易就让孟烦了“金蝉脱壳”“随波逐流”了,到时候他留着件衣服有什么用。于是他扯住他的胳膊。可孟烦了实在瘦过了头,薄皮下包着的骨头也太细,总让他觉得自己抓了个空。

       再看看,他干脆连皮带肉死死捏住孟烦了的肩膀。孟烦了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

       他从那样要命的疼痛里体味到死啦死啦对他的珍惜。他很想告诉死啦死啦,别怕,我没事了,我在。但他还无法摆脱一张木然的脸,也无法在怒江里保持眼角和睫毛干燥,于是他每次回过头时死啦死啦都只看见一双呆滞的眼睛在流泪,怎样看都觉得那是一双诀别的眼睛,因此死啦死啦一次次抓得更紧,右手骨节泛白,手筋绷得死紧,一整条胳膊的肌肉都是僵的。

       ——一上岸就果然看见已经久候多时的虞啸卿。

       虞啸卿坐在一辆威利斯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人渣们一个扯一个登上了岸,又一个接一个精疲力竭摔在地上,一口连一口地大喘粗气,而且似乎没有起身向他敬礼或者打个招呼的意思。

       好在他从不计较此类虚节,也懒得看这群兵渣子向他行礼,只是悠闲地将一根马鞭由右手倒到左手,挥一挥,再由左手倒回右手,如此反复,以留给人渣们一些喘息的时间。等他觉得他们喘够了,就用马鞭敲敲靴子,死啦死啦会意,拖着孟烦了站起来,走向威利斯。其他人也一个拖着一个站起来,原地不动。

       孟烦了一点儿也不想靠近虞啸卿。他倒不恨他,连讨厌都谈不上,虞啸卿晚年回禅达吊唁旧友时他还恶作剧般地跟他开了个小玩笑——他不发一言与老虞错身而过,在老虞恳切地向周围人询问是否还存在他认识的人的时候。

       话又说回来,不讨厌,但也不甚喜欢,无论如何,孟烦了的与虞啸卿相关的记忆都不怎么愉快。反正一切有死啦死啦打理,他干脆放任自己关上了通向虞啸卿的眼睛和耳朵。

       但有些人的声音是刻进血脉里、淌在骨缝中的,能阻隔其他人,阻隔不了他们,于是他听见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

       “……派到我们手上的只有二十几支手提机关枪。好用也得看怎么用……”

       “……现在给也不晚啊师座……”

       “……西岸有些地方,画错了……”

       “……我的双亲,现在是难民,我得给他们找个去处……”

       “……迷龙,你家大业大,拍个胸脯成吗……”

       “……这点小事也要拍胸脯啊?不把我拍扁啦?……”

       “……我最好带上我的副官!”如削铁般锐利铿锵的要求声。

       那就该回神了,孟烦了想。他自己没什么精神,但也别让他的团长太没面子。

       但孟烦了忘了,死啦死啦有没有面子好像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要他的面子,比如现在,他就不太想要:孟烦了的头仅抬到一半,他忽然打横抱起孟烦了直接给送到了虞啸卿威利斯的后座上。

       孟烦了蹭的红了脸,一把火烧到耳根。

       将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爱意公示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很需要一些勇气的,死啦死啦无所谓,但他孟烦了还没能勇敢至此,心里遂忽而咚咚地敲起一面小鼓。

       他一边平复心绪,一边想,死啦死啦真是他的神明吗?活路尽断的时候,他睁开眼只看到灰色,闭上眼就全都是黑色,但死啦死啦就是有办法在他灰黑的世界里豁出一个洞,让他想爬出深渊去窥一窥天光。

       他微抬起头看看司机位的虞啸卿和旁边的唐基。如他所料,唐基是没有表情的,对于一切无关大局的事,即便不能理解,唐基也总能做到不露声色。而虞啸卿就大不相同,他对他的厌恶简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并且立刻就要表达出来,当然,只会对死啦死啦说:“你的副官连自己上车都不能,带着这样的草包做什么?我真不该为了他将我的副官赶下车。”

       死啦死啦正在往车上爬,一条腿已经搭进车里,另一条还悬在外面。他就那样半吊在车上,狼狈但却底气十足地向虞啸卿回话:“报告师座,我的副官在西岸英勇善战,膝盖严重负伤。不信您看!”说着就要去扒孟烦了的裤管。孟烦了一惊慌忙护住裤脚,而死啦死啦却只是拍着他的膝盖向他传递什么信号,似乎是“别怕,没事的”,又像是“装着点儿,别露馅儿”——他才无意于让其他眼睛将孟烦了的腿看了去,尽管这两条腿枯瘦得如同劈柴。他是算准了虞啸卿对孟烦了的两条麻杆儿没什么兴趣。而老虞也不负他望,立马转回身焦躁地拍打方向盘:“都快点快点,这么拖拖拉拉是要我一个人打到南天门去吗!”

       死啦死啦极为抱歉地低了低头,爬上车坐好,悄悄将孟烦了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现在的孟烦了于他而言是滇边山林中的一团雾,他怕自己一不留神这团雾就散尽了,他怕极了。

       威利斯启动如扑食之时腾跃而起的猛兽,仿佛连车子本身也带着虞啸卿雷厉风行的劲头。它要载着唐基的百般不愿、虞啸卿急迫的熊熊壮志和死啦死啦挣一点物资的投机之心共同去看看已经被遗忘太久、在数不清顿数的盐水煮芭蕉叶中渐趋消瘦、失去本来生机面目的祭旗坡。心思茫然的孟烦了便趴在后座上,越来越远地看着迷龙们和张立宪们一起为他父亲往卡车上搬书。他的父亲似乎又在愉快地背诗,而郝兽医在一旁扶着他的母亲。

       尚来不及玩笑这大概是炮灰和精锐们的第一次亲密合作,他忽然觉得从背后又一次冒出丝丝冷气,冷气之源是一个新的悚人发现——他诧异地看见,每有一个人经过他的视线,他除了看到他怎样搬书和上车,还看到他怎样死的,死相如何,然后那个人就变成灰色,像一个大型的、立体的、移动着的遗像。就连何书光和余治几个也不例外。

       他揉揉眼睛,再看,还是那样,眼前的人都有灰白和彩色两个模样。

       连在梦中都清晰可见的他们的死相现在就晃在他眼前,晃得他意识发昏。

       他猛然攥紧死啦死啦握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回过头来找死啦死啦……还好,还好。也许是死啦死啦在西岸留给他的吻足够绵长,也许是肩膀处的疼痛还清晰可辩,也许是手心里由死啦死啦传给他的温热一直没有中断,他看到的死啦死啦是鲜活的,正鲜活地跟虞啸卿犟嘴呢。

       孟烦了心想,他真的是他的神明。

       他就一路紧跟着他的神明,在虞啸卿厌恶的眼神里,他的神明带他下车,穿过战壕,回到防炮洞。他谁也不敢看,看谁都是两个,除了他自己的脚尖和他的神明。

       周遭的声响都已经远去,吃饭的,窃窃私语的,插科打诨的,风吹树叶的,惊涛拍岸的。他只听得到他的神明在讲话。

       讲话的对象忽然从虞啸卿变成了他,他的肩膀被揽住,耳边传来热气流:“快帮我想想咱们现在最缺什么?过了这个时候就要不到了。”

       他来不及思索,逐水流出曾经给过死啦死啦的答案:“美国军械师,联络官。您刚要来的东西得有人教怎么用。”

       话一说出口他就回过神来,并且开始后悔。既然向前一看全是死路,何必再拉上麦师傅和全民协助来蹚这趟浑水。

       但死啦死啦已经去跟虞啸卿汇报了:“对啦,最要紧的。主力团营一级、特务营连一级都有派美军人员去教授指导,美国武器好用,可不是搂火就完。我们总也得有个人教吧?”

       虞啸卿瞪了他一会儿,“你讨债的?”

       这话孟烦了不爱听。他重新关上眼睛和耳朵,被刚刚窜进他脑袋的“死路”擒住念头……本以为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六七十年余生已是人间至苦,没想到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绝路更让人心碎。

       那还活着做什么?

       别人活着都有事做,死啦死啦要打南天门,迷龙还盼着要虎宝儿和慈宝儿,郝老头要找儿子,丧门星要送弟弟回四川……而他活着做什么?眼睁睁地看人渣们再挨个儿死上一遍?他自忖没有那样强大,否则曾经人渣尽墨的时候他不会一心寻死。那……走?怎么走?他不想走,起码死啦死啦还活在这儿……

       忽然脚下一软,他踉跄了两步,仔细看看,四周的土墙在抖动,原来是死啦死啦正拉着他往外面走。防炮洞里早没了虞啸卿,不知道已经在什么时候出去了。

       孟烦了一顿,不太想跟出去,除了给死啦死啦分心他觉得自己眼下没有任何用处。于是他停下来,“你去吧,我没事,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死啦死啦犹疑地看他。

       “真的,太累了,歇会儿……”孟烦了疲惫地笑了笑:“真等你回来。”

       “也好。”死啦死啦摸摸孟烦了的脸:“哪儿都别去,等着我啊。”

       “好。”孟烦了倚在洞口听了会儿,到死啦死啦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

       他走回来,走到桌子边,将此去西岸所用的一切物事,背包、子弹、各色枪支、没开封的压缩饼干,以及那份地图拷贝,挨个儿物归原位。然后,他瘸往死啦死啦的床边。除了要把两个弹夹放回他床下面的木箱里,他还要将自己放在他床上。这是坐威利斯回祭旗坡的路上就想好的事——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他细水长流,不若放下一文不值的面皮,想要什么,就贪点儿什么。他贪死啦死啦的怀抱,那个怀抱能遮风浪,他要躲进去,能躲一分是一分,能藏一秒是一秒。

       可是,就这样藏着吗?可以吗?像一只不能自理的寄生虫,悬在死啦死啦身上,榨干他所有的爱与活力?他使劲摇摇头。他不要做蛀虫,他宁死!

       那……走?

       他又真的真的舍不得。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且慢,那不是死啦死啦。但死啦死啦随即就出现了,他的脚步声要急促很多。孟烦了听见他和另一个脚步声打招呼:“兽医?什么事?”

       “我找烦啦。他爹安排好了,迷龙给他爹腾了四间房装书呢,老爷子算是安稳住下了。所以我来跟他说一声。”

       “你们都回来了?迷龙呢?”

       “哦,迷龙让我帮他跟你请个假,他说明天就回来。”

       死啦死啦笑骂一句“臭小子”,拍拍郝老头的肩:“您去休息吧,我知道了,我跟他说。”

       郝兽医点点头走了,死啦死啦也更急匆匆地往回跑。

       这个防炮洞实在小得一目了然,死啦死啦一进来就看见瑟缩在他床上的人影,愣了。他觉得轻松,觉得沉重,唯独没有曾经想象过的开心和踏实。

       他愣愣地看着孟烦了,孟烦了也呆呆地看着他。他想,孟烦了又瘦了,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孟烦了的两个眼窝深深陷下去,显得眼睛大而无神,看着他时,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明明三四天前还神气活现的。哪个团的传令官有他那么横,胆敢要求团长三米之内,待在团长怀里也不安分,老是破口大骂“你大爷的”。现在他终于乖顺下来,像他盼望过很多次的那样安稳待在他床上,他却忽然有点想念那只炸毛猫。

       人心不足啊!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他走过去,一边将头盔、配枪和外套都扔在桌子上,然后连人带靴子跳上床,蹲在孟烦了面前。

       “烦啦……”他轻轻唤一声,抬手拨了拨孟烦了的头发。孟烦了的头发一直乱糟糟的,只是被怒江浸了一遍,又在头盔的挤压下烘干,现在乱成另一种扁塌塌的形状。他是将这种新形状又拨回原来的样子了。

       “烦啦……”他又轻轻地叫。孟烦了应答的声音再远一分都听不真切。

       他发现孟烦了整个人都在抖,便拿手背探探孟烦了的额头,然后又探自己的。孟烦了不光没有发烧,体温还较他更低一些,像刚从怒江里捞出来,周身都透着凉意。

       “来。”他张开胳膊,孟烦了便足下一碾。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好等于孟烦了小腿的长度,膝盖挨上床板的时候,他恰好完完全全贴上死啦死啦的身体。他由衷地想,死啦死啦真的是太阳,能凝聚人间一切热和光,顷刻间就为他构筑起一个温暖空间,将追索他的阴冷与晦暗都隔绝在外。

       死啦死啦把被子也拉过来裹住孟烦了,隔着被子把他抱得很紧,“还是……还是什么都不能跟我说吗?”

       “小太爷……我……”孟烦了仔细思索合适的措辞。事已至此,没必要让死啦死啦一起看着终点踏上绝路,共同分担以万钧之力压在头顶的无可奈何,死啦死啦够累了。

       他便解释:“……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你们所有人都死了。”磕碰在一起的牙关带着他的声音也发颤,死啦死啦于是抱他更紧。但孟烦了似乎也在收紧胳膊,死啦死啦有些喘不过气,恍然间他不知道孟烦了与他究竟谁更怕对方消失。他轻轻揉他的头发,发出些简短的应答,抚慰孟烦了的不安时也为自己定定心。

       “所有人……有的战死,有的枪决,有的自杀……就活了我一个。我一个人活到八十多岁,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活多久……我想你们。我想你。白天想你,晚上就梦到你。我总也梦到你,有时候正跟你说着话梦就醒了,我就睁着眼睛等天亮。有时候会梦到你死了,那种梦比任何别的梦都真实,我想,求求了,让我醒了吧,可是我醒不过来……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团座,没有你的日子多活一天都难熬。我以为小书虫子能救你的,我以为西岸那支游击队能救你的……”

       “所以你才对书虫子那么好,你才拼命想我留在对岸。”死啦死啦接上孟烦了颤栗到说不下去的话。他听得明白,孟烦了还是不想说,不然不会把一切都交付一个天马行空的梦。

       ——倒也滴水不漏,所有他疑惑的、想知道的,孟烦了神志不清时说的那些话:什么西进与北上,什么逃兵,什么三千座坟,都可以用“梦”来解释。但他的孟烦了聪颖过人,能说的与不能说的都太有分寸。况且并非什么事情都是说出来后更轻松。倘若孟烦了想让他相信一切都源于一个梦,那他愿意相信。

       “好了好了,没事了,梦嘛,都过去了,不用怕。”他轻轻捏了下孟烦了的后颈,极尽安抚之能,柔声问:“跟我睡?”像是在征询孟烦了的意见,又像在印证孟烦了的想法。

       但无论这个问题目的如何,孟烦了使劲点了点头,皮包骨的下巴一下下磕在他的背上,磕得他心如刀绞,四肢百骸都在发疼。他猜测孟烦了心里装着天大的悲哀,但他似乎只想在他怀里躲一躲,并不要他一起分担。

       算啦,算啦……一个人能做多少事呢……?如果孟烦了只想要一个港湾,那就给他一个港湾。

       “来……”死啦死啦示意孟烦了先松开,自己在床沿外侧躺下来,伸出左臂,又拍拍靠近肩膀的地方。孟烦了便乖顺地躺下去,把脑袋枕在那儿,环抱住死啦死啦后闭上眼睛。死啦死啦扭头吹掉煤油灯。

       “烦啦,别怕,我陪着你。所有那些你不愿醒的美梦,我陪你做下去,所有那些醒不过来的噩梦,我陪你把它变成美梦,都别害怕……睡吧,我在。”

       大概是太知道自己睡觉时那破马张飞的样儿,死啦死啦一直没敢睡着,孟烦了一动不动,他便也一动不动。

       及至后半夜,睡觉是越发不可能了,他感到孟烦了的脸挨住的那片袖子逐渐变得湿热,且那片湿热还在向周围蔓延。他想,孟烦了是无声地哭了多久,才在他两层衣袖上积蓄了那样多的眼泪。

       他于是将环在孟烦了腰上的手向上移,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打孟烦了的后背。只是他做孩子时就很少有这样的经历和记忆,他又颠沛了三十余年,从来也没个孩子能让他做这样的安抚,现在突然往他怀里塞一个孟烦了,多少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拍打时就很没有章法。

       他最后在他天南海北的记忆中搜索到一支尽可能舒缓的曲子,在心里无声地吟唱,手下就和着那支曲子的节奏轻轻拍打,有时快,有时又很慢,助眠是不大可能的,睡着的人都能让他拍醒了。

       但孟烦了就差点儿在这样笨拙的安抚下哭出声来,一夜无解的问题也忽然都找到了答案——他要活着,好好地活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再让死啦死啦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还要拿出十二分心力,在死啦死啦有生之年,好好爱他。

       他半爬起身体,月光晶莹,他很容易就看清楚死啦死啦的脸。死啦死啦还睁着眼睛,用很温柔的目光疼惜着他,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亲吻死啦死啦的额头:“我知道了,睡吧……”



       TBC


       同床共枕,在我这里四舍五入等同于结婚!!就是忽然觉得我也太残暴了,每一次增进感情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唉……好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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